Akaneee

补档见嗷三,akaneee

Nice to Meet You (2)

前面一章戳这里。史蒂夫失忆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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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地下仓库顶上的两个排风扇在有气无力的转动,吹起了白色长灯管上累积的灰尘和蛛网。下面的人呛了几口,一边抱怨一边搓着手,“这鬼地方,又脏又冷。” 他走向在紧闭的铁门前站着的两个同伴,他们都穿着黑色防弹背心,手里端着轻型冲锋枪。


灯管底下被一把铁椅子束缚住的人沉默的坐着,灰尘在他头顶扑落,他的眼珠似乎转动了几下,像是在看,又像是没有。


门口的人面无表情的点头,“再忍一忍。老大说他一会儿就过来处理资产的问题。” 另一个人则并不乐观,“我看没那么快。这回好像不是小问题。” 他们叹着气,只能尽量积极的往好处想,至少他们成功的把资产带了回来,没闹出更大的乱子。


今晚的情况确实很糟糕。他们的王牌杀手在刺杀美国队长的行动中失败了,甚至在逃跑过程中昏了头,把在身后追捕的美国队长引得离大本营越来越近。还好特战队反应够迅速,及时将这位被称作冬兵的杀手放倒,把他带离地面拖回了仓库。即使如此,他们也都知道上司的怒火免不了会降临。


特战队员们还在闲聊,椅子上的冬兵像是刚刚注意到自己的境况。苍白的灯光漂浮在灰尘中。这是个地下世界,一个没有时间的世界,就像是罪有应得的灵魂在去往地狱之前临时歇脚的地方。


前面传来铁门开启的沉重摩擦声,皮鞋的厚底一下下砸在冷硬的混凝土地板上。冬兵胆战心惊。灯光映在脸上,他克制着不要喊出声,不要把自己的恐惧喊出声。他们会发现的,他们会知道他藏了东西。


肩头搭着毛毡披风的白发男人不急不缓的走进来,瞄了一眼处于视线最中心的人。他伸出一只手指从那把钢铁椅子的扶手上掠过,又抬起手吹了下指头的灰尘。“资产检查过了?” 他偏过头,显然是在问身旁的特战队长。


手下有一支强悍特战队的朗姆洛是皮尔斯局长的亲信,他们都维持着尚不为人知的双重身份。摩天大楼里明亮整洁的大落地窗办公室,以及这个落满灰尘和蛛网的地下仓库,都属于他们的活动范围。黑发黑眼的特战队长指了下冬兵的腹部,一圈显然是刚刚缠好的绷带上隐约透出红色,“回收的时候反抗,所以有受伤,不过,” 朗姆洛摇摇头,“无关紧要。关键是这儿。” 他拿指头戳了下自己的额头。


“哦?” 皮尔斯拿纸巾擦了下手,“你的意思是资产需要重启?”


“我不知道以前都是怎么做的。” 特战队长很谨慎,“也许需要先看医生的诊断。”


于是皮尔斯挥了挥手,跟在后面的几个人赶紧上前,围在了冬兵身边。皮尔斯跟朗姆洛退开几步,静静等待结果。


十二月份的地库阴冷潮湿,外面还飘着大雪,屋里的人都穿得很厚,只有冬兵赤裸着上身,只在腰间裹了条绷带。他本人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只是在身体被推向后面,一下接触到冰凉椅背的时候本能的一抖。冬兵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


不……不……他心里像被无数条小虫撕咬。他们会发现的,他们已经发现了。


皮尔斯正专心的注视着自己的资产,“冬兵不同于别人,不同于你,和你手底下每一个人。” 他将特战队长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忿收入眼底,“他是完美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特战队长有点摸不清这是一个测试、还是在等待过程中消磨时间的闲聊。他阴鸷的眼睛瞄向椅子上完全顺服的资产,然后摇了摇头。


皮尔斯倒显得兴致勃勃,“古时候的人要铸造一把剑,他们会把不同的材料混合在一起,在火里打碎、融化,再冷却,照着模子变成新的东西。这是个精彩的想法。尤其是,在那把剑里,你认不出任何原来的材料,它是一把全新的剑,而且只是一把剑。”


“所以需要抹去资产的记忆。” 朗姆洛敷衍似的点头。


“所以需要不断的抹去资产的记忆。” 皮尔斯继续说道,“千锤百炼,听说过吗?” 朗姆洛没有跟上上司精彩的修辞,但皮尔斯表示了宽容,不厌其烦的解释,“要一个人听你的话,其实不难。而抹去记忆却是在技术上很有风险的事,因为脑部的损伤不好控制,稍不注意,可能会丧失行动能力,这样就毫无意义了。但它有一个巨大的优点,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是不会有感情的。这一点很重要,剑只需要知道剑的方向,别的,都是累赘。”


“可那样也无法确保它对我们的忠诚。” 朗姆洛随口回应。


“忠诚?” 皮尔斯的大笑在仓库的霉味里震荡,椅子上的冬兵略略偏了下头。“忠诚是一种太复杂的感情,资产不需要懂。我欣赏左拉博士的地方就在这里,他理解人心——你先别笑,我是说,从技术上——所以他会清楚怎么拆掉。记忆是跟人长在一起的,要抹干净,怎么可能一劳永逸?这就是我说的千锤百炼,一次又一次的清除,让他分不清真实,甚至在他分得清楚的地方,他也知道早晚不会留下。那这个人等于没有任何过去,也就会对自己慢慢的没有了概念,所以怎么又会对别的东西有概念?”


朗姆洛像是明白了一点,犹豫着点头,“我听说在古拉格,不需要设备也能让一个人忘了自己。” 皮尔斯看着他微笑,“没错,道理是一样的。人得首先知道自己是谁,才能对别人有共情,有感觉。让一个人发觉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会留下来,基本上就是摧毁了他的感情。所以我说,资产非常完美。他是一把只知道方向的剑,而方向是我们决定的。”


“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之类的?” 朗姆洛不太确定。


“不,那太复杂了。” 皮尔斯摆了下手,“资产不会依赖我们,资产不懂这个,依赖也是一种感情。我们做的只是让资产无法依赖任何人,包括自己。”


发表完一番演讲的皮尔斯有些自得的在仓库里踱步,朗姆洛不置可否的耸肩,对这个话题已经不太感兴趣。他更喜欢自己手头的工作。“我过去看一眼。怎么搞这么久。”


朗姆洛很快拿着一张纸片回来,脸色有些阴沉。皮尔斯接过来一看,目光也变得复杂。一张发黄的老照片,一个年轻的士兵,歪戴着军帽,身上是军装棉袄,抱着狙击步枪正在微笑。


“身上搜出来的。” 朗姆洛补充了一句,“我们一路都跟着,从仓库出去之后,只到过罗杰斯家里。”


“你是说罗杰斯给他的?” 皮尔斯重重捏紧照片,“不应该啊……罗杰斯自己都……” 他略一沉吟,“先准备一下。” 这个名字飘进冬兵的耳中,拉着他尖声叫喊。不,不能。


皮尔斯站到他面前,略微托起他下垂的头,随即又快又准的一巴掌扇了过去。“清醒,士兵,回答问题。” 


冬兵缓慢而迷茫的抬起眼,花了一些时间才认清面前这个人。“是。” 他咬着下唇回应。


一只布满老年斑的干枯的手伸到冬兵眼前,拎着一张照片。冬兵认出来这就是他从任务家里带回的那张,下意识的在身上摸了摸。他已在地下室满是霉味的冷空气中呆了快一整晚,这会儿才感到有点冷,想要环起双臂抱住自己。但手被扣住了,包括那只闪着金属冷光的手臂。

又一个巴掌扇过来。“注意力集中,回答问题。这张照片,谁给你的?”


谁?冬兵皱眉,他并不认识那个人,但那个人跟别人不一样,他只知道这一点。也许经历过那么多次淬炼之后,就只剩这一点坚硬的颗粒还在他心头硌来硌去,硌得人心里发慌发痛。但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绝不。冬兵再次想抱紧自己的双臂。真的太冷了。


那张苍老的脸伸过来,青筋虬结的手有力的卡住冬兵的脖子,“回答问题!” 皮肉松弛的、扭曲的脸,冬兵感到一阵恶心。 


“任务。” 他用力扭过头干咳几声,终于吐出一个词。


“为什么?” 卡在喉咙上的力道终于松开。


因为他说我叫巴基。“不知道。” 冬兵面无表情的摇头。


皮尔斯托着腮,松弛下坠的皮肤往下抖了抖。“告诉我,你叫什么。” 他贴过来,微笑着。


我叫什么。紧张如电流般冲过。他们给他取过名字,没错。但是他现在有点不清楚到底该回答哪个名字。不能答错,答错了他们会知道的。


“我叫什么?” 他小声呢喃,尽量拖长时间。那感觉像是已有一百岁了,人生中的大部分事件如同蜕掉的皮一样剥落。


“士兵。你是冬天的士兵,你忘了吗?”


“士兵。” 他重复了一遍。


他保证过的,只要他还记得是一个士兵,就不会吃什么苦头。他的时间和空间里没有光亮,记忆好像在黑暗中特别容易减退。有时候他也会记起另一个名字,但也记不住多久。我曾经到过别处,人世间的味道。这是一个危险的念头,他几乎立刻为此后悔。不,他想,不,那不是我,那是在我之前的人。我是士兵,我必须记住这一点。


像是反驳,回忆带着尖叫席卷而来。不,你听,你必须听。


“任务跟你说了什么?”


仿佛一把尖刀抵在脊梁骨上。要小心,他对自己说,要非常,非常的小心。他不喜欢皮尔斯那种精英式的微笑,不喜欢他浑浊的眼睛,不喜欢他对着自己喷唾沫星子。但你要小心,士兵,你只是士兵。给他想要的答案,说他想听的话。


“他……他……” 冬兵的头脑里一下空白。这是直接的命令,清楚明白,他必须回答,那回答卡在喉咙里,他艰难的自己命令自己憋回去。因此他咳嗽了起来。


“深呼吸,士兵,慢慢说,” 皮尔斯用温暖的手掌握住他冻出了鸡皮疙瘩的右臂,“我知道他会对你说什么。他告诉了你一个新的名字。可是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个新名字是什么意思。你怎么想?你真的相信他?”


“新的名字。” 冬兵重复道。手臂上传来的暖流比仓库里的湿气还让他发抖。


“美国队长是不是告诉你,你们以前认识?” 朗姆洛在后面喊了一嗓子,皮尔斯抛过去一个愠怒的眼神。


噢是的,他是这样说的,找到了答案的冬兵感到一阵轻松。但是他应该怎么回答?他应该告诉他的管理人这件事吗?


”他说我认识他。但是我没有印象。”


皮尔斯大笑,温热的手心抚过肩膀,“我的好士兵,他当然是在骗你。” 他突然冷淡下来,“他说你认识他,于是你就让任务活过了今晚?” 他转过身去。


冬兵慌乱得想哭,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知道那后面是什么。这会儿他后悔了,后悔自己太贪心,他宁愿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会出生。他想开口恳求管理人,但是他们不会听的,他们从来不听。


“巴基。” 一声低低的呼唤。


他抬起头,“谁?” 他只能看到迷雾和鬼魂。士兵,士兵,巴基。冰雪钻进来,寒冷在啃噬他的皮肉,幽灵用冰冷的手指抓住他,凝视他的双眼,似有地狱的磷火闪烁。


“你认出了他。” 皮尔斯的灰蓝眼睛边上,有鼓起来的血管在跳动。


冬兵觉得眼里忽然有东西流出来,流过脸上的擦伤,刺得有些酸痛。“骗子,” 冬兵的声音低沉又疲惫,“他没有死。” 资产有过失控的时候,就跟发狂攻击的野兽没有区别,但眼下,资产似乎是失灵了,他关掉引擎,坍缩进一块年久失修的地方。


皮尔斯打了个手势,操作台边上的特战队员开始调试设备。绿灯一盏一盏亮起,钢铁椅子连同它上面的设备一并活动起来。冬兵被仰着头推向后面,一些金属触手像水蛭一样贴紧了他的头皮。皮尔斯俯下身,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如果史蒂夫∙罗杰斯没有死,那就送他去死。这是你的任务,士兵。”


冬兵死死咬住嘴唇,克制住那股想求饶的冲动。贯入神经的电流让他害怕极了。不是怕痛,他的训练早就可以让他无视肉体上的疼痛。一无所有的人可以做到无所畏惧,但是现在他摸到了心中一点新生的东西,刚刚冒头出来,就要被生生从身体里扯出去扔掉。冬兵舍不得,他也想有点自己的东西,有点可以珍惜的东西。 


门口那边几个特战队员在交头接耳,朗姆洛听到了,不由得出言呵斥:“还有没有纪律!长官在这里的时候保持安静!”


“是,长官!” 队员们马上立正站好。朗姆洛的目光从他们稍显惊慌的脸上迅速扫过,“出什么事了?”


几秒短暂的沉默。终于最右边的特战队员小步出列,“长官,” 他紧张得膝盖在抖,“四号监控位没有应答。我们不清楚是否需要出去确认。”


“多长时间?” 朗姆洛回头跟皮尔斯交换了一个眼神。


“从……从长官们进来不久……” 可怜的队员还没说完,朗姆洛就一脚踢得他跪在地上,全身崩紧的特战队长怒气冲天,“那你他妈不知道早点报告?我问你们,在哪里甩掉罗杰斯的?到底有没有甩掉他?你们这帮狗娘养的要是让他追到了这里,我一定——”


地面传来的巨大爆炸声覆盖住了特战队长的辱骂。地库的天花板向下抖着粉尘,白色的灯管晃晃悠悠。仓库里的人连忙蹲下去护住头部,等到爆炸过去,然而心绪还未平定,就听到有枪声在外面响起。


“是罗杰斯队长!” 从外面退回来的一个特战队员大声喊着,“不止他一个人!”


汹涌而下的电流在脑中奔突,蛮横而凶猛的扫荡着。被困在电椅上的冬兵忽然大睁着血红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低吼,他上身屈起来,拼命甩着头,右胳膊上的肌肉似乎要迸裂开。


砰!砰砰!一阵铁块砸到地上的声音。冬兵的铁臂已经挣开了这一侧的束缚,他抬起手,撕扯着头上的电极。


枪声响起,正中他的左肩,冬兵疼痛之下稍微松开手,朗姆洛一脸青筋暴露,骂着他的特战队员们,“你们是死人?就看着?”


特战队员们略有迟疑,“长官,是要带着资产撤退?”


朗姆洛看向皮尔斯,“资产还需要回收吗?还是干脆解决算了?我看他这情况……” “你懂个屁!” 皮尔斯骂道,“带上资产,走!”


肩膀中枪的冬兵仍在激烈的反抗,冲过来的特战队员都被他松开的那只铁臂拧着脖子扔到一旁。突然又是几声脆响,冬兵的右手也挣开了,他上身淌满了血,挣扎着从椅子上起身,头上的铁箍向后拉扯着,他用尽全力往外掰,机器终于裂开,他整个人脱力倒在地上。


门外的枪声越来越近,趴在冷硬混凝土地面上的冬兵抬起头,正对上朗姆洛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放下!把他拉走,快!” 已经退到后门出口的皮尔斯显得很着急。


“来不及了。” 朗姆洛冷冷的回答。


冬兵奋力爬起来,径直撞向枪口,就在这时刺目的白光亮起,几乎一整堵墙向里炸开,朗姆洛被巨大的冲力卷向另一侧墙壁,径直撞了上去。站得稍远的几个特战队员连忙上前将一时被撞晕的朗姆洛拉起来,退向狭窄的出口。


捂着头趴在地上的冬兵并没有罢手,他爬过去抓起朗姆洛掉下的那把枪,对着后门的出口就是一通扫射,他不知道有没有打中。皮尔斯灰蓝眼睛里的冷光从后门口望过来,坚硬的命令被枪声覆盖,但还是让冬兵出现了一瞬间的紧张和恍惚,手指停滞在扳机上。等他回过神,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球扔进来。冬兵认得这个,这是他早已用熟的武器。时间似乎在以毫秒计算,他数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只好冷冷一笑。他们不想让他活,如果带不走他,他们宁愿把他炸死在这里。


“小心!” 他忽然感到背后有人将他推开,紧接着一个穿着深蓝紧身衣的人拿着一面画着星星的盾牌压在圆球上面,瞬间里面就发出一阵闷响。冬兵惊讶的发现这面盾牌竟然完好无损。


那个人提着盾牌站起来,对着他喘了几口气,摘下了头上那个蓝色的头盔。冬兵抿了下嘴,心脏抽了一下。他认得这个人。他失败的任务。


“巴基?” 穿制服的人一边说,一边试探着走近他。冬兵警觉的提起了枪,这个人稍微站住,考虑了半刻,最后选择把双手举了起来,尽可能平和的说,“我没有武器,而且你看,” 他晃了晃头用目光示意了下炸弹的弹坑,“我不会伤害你。”


他说的似乎确实是事实。冬兵举枪的手仍然没有放下,这个穿制服的人又开始朝自己走,虽然举着双手,但一小步一小步很坚定的在靠近。他难道没有看到自己的枪吗?冬兵恼怒的举起枪对准天花板就是一下。


这个人不为所动。“巴基,” 他试图把手伸过来,“你受伤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等了等,见冬兵没有继续避让,便接着说了下去,“我现在知道了,你就是巴基,你就是他,你自己也知道,对吗?”


“士兵。” 冬兵低低的回答,更像是条件反射。


那人把盾牌甩到一边,更加毫无防备的靠近了他,“巴基,我是史蒂夫,史蒂夫∙罗杰斯,我们以前认识,你记得我的,对吗?” 他的蓝眼睛里闪着期待,甚至有点孤注一掷的决心。冬兵举着枪的手颤了一下。“你一定知道我,你一定认识史蒂夫∙罗杰斯。” 穿制服的人越走越近,行为越来越离谱,他居然用手指贴紧了冬兵肩头,轻轻擦了下血迹。冬兵没有动,但全身本能的开始绷紧。


——“如果史蒂夫∙罗杰斯没有死,那就送他去死。这是你的任务,士兵。”—— 他脑子里来来回回的滚着这个命令。他想要服从命令,除了命令他想不起别的东西。心底的空洞似乎在新肉被扯掉之后再次绽开。


穿制服的人感觉到了冬兵眼中越来越深重的敌意,战士的本能告诉他眼前这个人是危险的,或者正处在十分危险的边缘。他屈回手指,手套上沾了点血。“开枪打你的是你们自己人?为什么?” 


冬兵忽然拧住这个人,枪口死死抵他光滑的下巴上。被制住的美国队长并不显得惊慌,他多少读懂了冬兵的沉默里没有明言的事实。他一进来就已经注意到了仓库里的电椅,以及那四周密布的设备和线路。“巴基,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不该把你跟他们划到一起,因为你自己知道,你并不属于他们,你是巴基,对不对?” 那双浅绿色的眼睛迅速闪动几下,“他们对你……上帝,我今晚不该放你离开的……” 史蒂夫眼里一片懊悔,“可是我当时太失望了,我太想听你承认你就是巴基……”


枪口边的力量在减弱,史蒂夫抓住机会,轻轻握住枪管,慢慢的往下拉,“现在,听我说,先跟我去处理下伤口,然后……巴基!”


他痛苦的捂着小腹跪倒在地上,鲜红的血从他的指间流出来。


“不要抢我的枪。” 冬兵很是生气。他从中枪的人身旁绕过,像是准备离开。但是这个人不知怎么回事,居然伸手抱住了冬兵的小腿。


冬兵抬了两下,这个人死活不松手。冬兵抬起枪对准他的头顶,“让开。” 语气还是一贯的毫无感情色彩,但他其实有些不知所措。这一枪早该开了。完成你的任务,士兵。


地上这人抬起头,直视着冬兵,“巴基,我需要你记得我。”


冬兵心里又蹿起一股无名火。“走开,别逼我。” 他声音嘶哑,听起来像是被困的野兽。冬兵在用尽力气克制。按他被训练的方式,原本不需要这样的克制。但地上这个中了一枪的人,他实在太过分了,还在那絮絮叨叨什么巴基、什么自己跟他是朋友、什么他很抱歉。他的军靴踩上了制服包裹的手腕,那只手的手套上,还留有自己的血迹。冬兵闭上眼睛,朝掌心开了一枪。


紧抱自己的双手终于松开了,冬兵略微低头看了一眼,穿制服的男人压住自己的手,手套整个的染成了暗红色。他很痛,冬兵想道,嗓子有点发干,血液在耳朵里轰鸣着流过。从电椅上强行挣脱的时候他就觉得脑袋里抽抽的痛,现在似乎更加严重了。


一面盾牌奔向他,力道太轻,什么都没有碰到就绵软的落地,发出不轻不重的撞击声。


冬兵疑惑的回头,却看见穿制服的男人居然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正弓着腰拖着步子朝自己走。“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问题,巴基,我也有,” 他看见冬兵再次举枪,只好知趣的停住,“我太想知道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这么,这么,不一样……也许对你也有帮助?我想你也愿意多了解我?我们的过去应该有很多重合,你说对吧?”


“我跟你毫无关系。” 冬兵不想再听下去了,头疼欲裂,“巴基∙巴恩斯和史蒂夫∙罗杰斯都死在1945年,早过去了,过去的就是死掉的东西,该丢掉的东西。”


史蒂夫的眼睛里一片蓝蓝的水色,“他妈的这帮人渣……” 他气得呛了几下,伤口里涌出更多的血,“巴基,看着我,我就是史蒂夫,我没有死,巴基,你仔细看我!” 他过于激动了,显然又离冬兵太近。


“别过来!” 冬兵惊慌的摇晃着手上的枪。这个人在否定什么?否定他这一生的时间中最无可置疑的事实吗?甚至是唯一无可置疑的事实?在冬兵醒来的每一个时空里,史蒂夫∙罗杰斯都死于1945年,其他的,他都不再记得。不再记得的时间等于没有活过。他在没有方向的黑夜里行走,有时候只依赖于这一丁点可以确信的现实。没错,现实是利刃,但真实的刺痛仍然比虚空要甜美。


“巴基,你相信我,我就是史蒂夫∙罗杰斯,我就站在你面前……” 那个人晃晃悠悠的,越来越近。冬兵眼前一片水雾,尽力狠狠的瞪着他。


我就是史蒂夫。我没有死。我没有死我没有死没有死。史蒂夫没有死。没有死没有死没有……


冬兵扣下扳机,脑中轰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揉揉眼睛,努力定下神。


子弹穿过胸腔,穿制服的金发男人再也无力支撑,血从右侧的肋骨间源源不断涌出,在他卧倒的地面上汇成一汪刺眼的红色。


冬兵的呼吸开始急促,他慌忙扔掉手上发烫的枪,大步奔过去,小心的把地上的人放平,近乎粗暴的把手压在史蒂夫胸前的伤口,似乎这样就可以不让血流出来。地上的史蒂夫痛得蜷起,嘴角都咬出了血。


这样的急救显然是错误的,冬兵又慌忙把手抬起来,圈住流出来的血往里赶,异想天开的想让它们流回史蒂夫的身体中。自己太笨了,冬兵急得冒汗,他一辈子只知道怎么杀人,从来没想过怎么救人。他看着满是血的手,再度混乱起来,使劲往自己身上擦、往地上擦,但是血迹还在那里,根本擦不掉。


冬兵手脚并用爬到另一头把枪捡起来,对着玻璃、金属门、排风管这些东西一通乱打,整个仓库呯哩哐啷响成一片。“求求你了,谁来救救他,救救他……” 冬兵看到重伤的人在枪击引起的震荡里咳嗽,他燃起希望,又把手盖在伤口上,试图止住出血,“你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了。” 地上的人努力笑了笑。“史蒂夫,不要死。” 冬兵说。


他咳出一大口血,“巴基……巴基……记得……史蒂夫……” 他希望巴基能看出自己在笑。


冬兵拼命去推地上这人,继续拿着枪到处乱打,干裂的嘴唇里发出的声音却越来越低。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眼前的仓库开始晃动,视线已经完全模糊。


终于循着枪声赶到的特工们困惑的发现,这个袭击了美国队长的杀手呆滞的跪在血里,仍由他们把他按倒在地卸下他的武器,直到被铐上警车,他还在不停自言自语。救救他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别让他死救救他。


被抬上担架的史蒂夫朦朦胧胧辨认出巴基被特工押走,他也想张嘴,也想发出声音。救救他,巴基在说。救救他。史蒂夫想。


“我本来可以救他的。” 在这一晚的最后一点意识里,史蒂夫好像看到一个穿军装的自己,也是坐在这样一个一片狼藉的地方,臂缠黑纱,“我本来可以救他的,我应该去救他。” 那个年轻的自己转过脸,空洞的双眼望向前方空洞的时间。


tbc s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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